2024巴黎奧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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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昌德/霹靂舞是奧運長生不老藥?B-girl與B-boy的大膽跳躍
2024年巴黎奧運新增霹靂舞(Breaking)項目,圖為奧運會前「文化奧運」上,舞者盡情於舞台上Battle。(攝影/Julien M. Hekimian/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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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歷史課中有《史記》的一段故事:一統天下的秦始皇,擁有一切,只缺青春。江湖術士徐福抓住聖上的心理缺憾,誆騙可向海上神山的仙人求得長生不老藥。不過天下沒有白吃的仙丹,秦始皇必須獻出童男女數千人作為代價。(註)
徐福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 (史記,秦始皇本紀);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願請延年益壽??秦皇帝大悅,遣童男女三千人,資之五穀種種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史記,淮南衡山列傳)
向垂老奧運獻祭Breaking的青春

奧運近年跟諸多傳統運動一樣,面臨參與者老化的危機。以奧運轉播市場規模最大的美國為例,2016年里約奧運的觀眾年齡中位數超過52歲,比前一屆2012年倫敦奧運、及本世紀初雪梨奧運,分別高出約3歲與7歲;而且老化速度比整體人口更快,國際奧委會(IOC)不敢輕忽,因此展開一系列「抗老」行動。

2024年巴黎奧運新增霹靂舞(Breaking)項目,就是IOC年輕化方針下的產物。事實上,包括上一屆東京奧運新增的滑板(Skateboarding)衝浪(Surfing)、與運動攀登(Sport Climbing)等,都在類似邏輯考量下進入奧運。

霹靂舞在當前網路世代的年輕族群中,具有獨特的影響力。2018年布宜諾斯艾利斯夏季青年奧運(Summer Youth Olympics),當時原本只想到場「沾醬油」待個15分鐘的IOC主席巴赫(Thomas Bach),被霹靂舞現場的熱烈氣氛「驚呆」,而看完整場賽事。霹靂舞更吸引了社群媒體上青少年的眼球,瀏覽數超過5,000萬,遠遠超過其他項目。兩年後,霹靂舞就被納入奧運正式項目。

首次的奧運霹靂舞比賽,分為男子與女子兩組各16人,按照霹靂舞傳統分別稱為B-boys與B-girls。延續霹靂舞文化中的「對戰」(battle),奧運比賽以一對一形式進行單淘汰賽。在比賽中,選手要完成不同的動作組合,像是搖滾步(top rocks)、排腿(footwork)、定點(freezes)、大地板(power moves)等。

雖然有這些基本招數,在對戰中,頂尖的舞者不能只是賣弄同樣的套路,必須跟著現場DJ播放的節奏即興發揮。從體操轉戰霹靂舞的美國選手桑妮?崔(Sunny Choi)強調,霹靂舞結合運動和藝術,「不像體操,完成某種難度的動作就會得到分數??而(霹靂舞作為)藝術很難用數字量化。」

為了維持霹靂舞的草根藝術傳統,賽事評審必須根據幾個主要面向進行評分,包括「技術性」(technique)與「多樣性」(variety)的運動能力與肢體語言,「創造性」(creativity)與「獨特性」(personality)的創意與藝術表現,「表演感」(performance)與「音樂性」(musicality)的演繹與節奏體現等。

B-girl與B-boy入奧的Bat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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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舞首度在奧運列入正式項目,台灣好手孫振10日晚間在男子資格賽中出賽,最後止步資格賽無緣8強。(Photo by Odd ANDERSEN / AFP)

從街頭文化搖身成為奧運認證的新型態運動項目,其實同樣也是一場戰鬥。

對於固守傳統的體壇人士來說,納入霹靂舞這類青少年次文化,簡直離經叛道。自認「更像運動」的壁球,多年來爭取入奧而不得,對IOC於2020年宣布將在2024巴黎奧運納入「沒有清楚的得分與競賽規則、相對主觀」的霹靂舞,表示難以理解,甚至稱奧運已經淪為「笑柄」(mockery)

因為單項運動入奧必須經過繁瑣的行政流程,IOC或許不敢信任相對鬆散的霹靂舞團體,因此交由「世界運動舞蹈總會」(World DanceSport Federation,簡稱WDSF)負責申請。WDSF是以探戈、恰恰、華爾滋等為核心的組織,過去長期推動國標舞入奧,但一直沒能如願。或許是奧運「魔戒」太誘惑,即便在2018年前都沒有主辦過霹靂舞比賽,甚至還在官網與社群帳號上冠以「嘻哈舞」(hip-hop dance)的誤稱,WDSF仍決定向IOC提出霹靂舞入奧的申請。

敢於「diss
Disrespect?的簡稱。原指饒舌歌手在歌詞中,攻擊對手以製造效果。
」的霹靂舞者,對WDSF的代表性不免嗤之以鼻。兼具B-boy與美國伊利諾大學(University of Illinois)教職身分的阿普拉哈米安(Serouj Aprahamian),於2017年發起「WDSF離嘻哈遠一點」(Get the WDSF's Hands off Hip-Hop)倡議,獲得2,000多名嘻哈社群參與者支持,向IOC遞交請願書。

另一方面,對於WDSF竟然要以霹靂舞申請入奧,國標舞本格派成員的內心交戰程度,恐怕也不足為外人道。一位WDSF前理事就對媒體說,「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不得已的決定。」

Hip-hop與奧運的Battle

不過真正艱困的對戰並非「代表性」的議題,而是許多草根的B-boys與B-girls,打從心底難以認同霹靂舞是一種運動競賽。

霹靂舞所根基的嘻哈文化(Hip-hop),發源於1970年代紐約非裔與拉丁裔社區,是在派對中誕生的青少年次文化,玩樂性質遠大於競爭。即便有前述幾類可供辨認的「招式」,但是強調即興依然是Breaking的核心價值之一。

除了舞者之外,饒舌音樂(Rap)同樣是嘻哈的基礎。透過轉盤技巧播放音樂的DJ、創作歌詞與節奏的饒舌歌手MC,讓B-boys與B-girls隨著音樂隨興舞蹈,而形成少數族裔青少年派對中的次文化。因為處於黑幫林立的貧民區中,霹靂舞於1970年代演化出一對一、或多對多的舞蹈招式「對戰」(battle),反倒巧妙地提供幫派分子暴力相向之外的另一個出口。

1983年超級賣座的好萊塢電影《閃舞》(Flashdance),出現B-boy雙人組在街頭的一分多鐘表演,讓霹靂舞從紐約貧民區走向全球。隨著嘻哈文化大受歡迎,饒舌音樂與霹靂舞跟著進入大眾媒體視野,出現在麥當勞電視廣告、電視劇《天才老爹》(The Cosby Show)、及《ABC》的電視新聞報導中。

彷彿預告了40年後將納入奧運的未來,霹靂舞於1984洛杉磯奧運閉幕典禮中,短暫現身表演舞台。雖然此後就有經紀人想推動霹靂舞入奧,不過因為當時霹靂舞對戰最後可以是沒有輸家的雙方互相「尊敬」,所以還很難被視作「運動競賽」。

霹靂舞於1984洛杉磯奧運閉幕典禮中,短暫現身表演舞台。

1990年代因為參與者愈來愈多,出現各種大舞台型態的對戰,例如1990年開始的「年度對戰」(the Battle of the Year, BOTY)。提神飲料業者紅牛(Red Bull)2004年開始舉辦全球性的Red Bull BC One競賽,宣稱足以「決定誰是霹靂舞的王中之王」(find the one breaking champion among all breaking champions)。

霹靂舞還能有嘻哈嗎?

21世紀以來,霹靂舞愈來愈商品化與全球化,在各項跨國或地區巡迴賽事與高額獎金下,出現愈來愈多的專業或職業舞者。成為奧運正式項目,更是宣告霹靂舞進入更為「運動化」(sportification)階段,將會有更為清楚客觀的評分規則,必須競爭與計較最終輸贏,以及更專業化的訓練等等。

但是,對於傳統的嘻哈文化參與者來說,脫離原本派對與分享等特質,而愈趨競爭性質的霹靂舞,看起來像是失去靈魂的「翻滾比賽」(flipping contest)。

垂老的奧運,急切渴望霹靂舞的青春年華。就像垂垂老矣的秦始皇,急切渴望三千童男女換來的長生不老藥。而秦始皇沒有拿到長生不老藥,因為傳說徐福帶著數千名年輕男女揚帆出海,真的到了蓬萊仙島。許諾之地流奶與蜜,一群青年青春如花,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沒回到中國。

當代的B-boys與B-girls卻面臨一條不同的道路。因為來到運動帝國中心,霹靂舞將因為奧運而得到更多鎂光燈關注與廣告商贊助;但成為正式運動項目的代價,則是可能要交出原有在派對中的歡樂與自由。不過,沒有人知道,奧運究竟會是B-boys與B-girls的蓬萊仙島,還是不再有嘻哈的秦皇宮闈。

編按1:本文原刊於《迷:誠品》,經《迷:誠品》同意轉載,作者修改標題及稍做文字修整補充。

編按2:霹靂舞奧運比賽將在台北時間8月10日晚間10點開始,台灣代表隊有國手孫振參加。公廣集團在8月10日同一時間於信義威秀香堤大道舉辦奧運霹靂舞賽事的戶外公播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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